第十三回:居广州人留天不留,战长沙将逃兵也逃(一)

话说黄巢兵临广州,军师尚让对他说:“将军,长时间征战,累不累?”

黄巢说:“军师,我说不累,你信吗?”

尚让说:“我们能不能考虑和朝廷谈判?”

黄巢问:“什么意思?”

又想招安吗?在蕲州,王仙芝想招安;在洛阳,朱温想招安。王仙芝是真招安,朱温是假招安。到了广州,尚让又想招安,他到底是真招,还是假招?

黄巢很是惊讶,但回想这两年的现实是:在中原,三攻洛阳失败;在吴,折损十多万人马;在越,躲过钱鏐;在闽,被陈岩打得狼狈逃闯。

黄巢召来众人商议,能否考虑与朝廷谈判。

张全义说:“大将军,如果朝廷重演王仙芝的故事,让您去长安任职,将军去吗?”

黄巢说:“去长安任职,那是一张有毒的饼,只要咬一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全义说:“将军的条件是什么?”

尚让说:“我先谈谈我的想法是:第一,向朝廷要一个节度使;第二,让大将军带着兄弟们。”

林言问:“舅舅考虑好了吗,要哪个节度使?”

孟楷插嘴说:“要魏博,或淮南。”

张全义说:“魏博,大唐第一强镇,不可能给。淮南,也是大镇,就算给了,和高骈做邻居,能睡得安稳吗?”

黄巢问:“你说哪个最安全?”

张全义说:“自己家乡最安全,而且要带上自己的部队。”

孟楷说:“如果朝廷不给节度使呢?”

尚让说:“那就歇口气,补充体力,这叫缓兵之计。”

最后大家同意致书浙东观察使崔璆和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让他们上表朝廷,只要朝廷同意黄巢带着自己的部队就任天平节度使之职,我们就归顺朝廷。

上书之后,黄巢在等,从春天等到夏天,等来了朝廷的拒绝。

不给我天平节度使,黄巢退而求其次,让崔璆和李迢再次上表朝廷,求为广州节度使。别人家里贴门神,他家里贴刘备,有备无患。

奏章到达朝廷,唐僖宗朝堂商议,掌握朝中大权的权宦田令孜说:“黄巢去了广州,那是岭南,岭南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太好了,这个盐贩子,自己把自己流放了,天意!不能答应他。我们不同意,他只能下南洋。再说,广州为国家对外通商口岸,每年有大量的商税和宝货收入,怎么能给他一个反贼?他求天平节度使,不给他,他就求广州节度使,这分明是黔驴技穷。”

最后,大臣们一致同意,做两手准备:一边让他来长安,到朝廷任职。他敢来长安,就是自投罗网。一边为了阻止黄巢北上,宰相王铎自告奋勇率军守卫湖南湖北,又任高骈为淮南节度使,守卫江西安徽,给他布上天罗地网,他黄巢还能飞回来不成?从广州到长安,三千多里路,飞也飞得哭。想喝庆功酒,除非尿一壶。

不知大唐官员是有李白一样的浪漫,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还是像真像贾岛一样迟钝,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结果告诉我们,大唐的朝廷官员,全是盲人拉面——瞎扯。

从夏天等到秋天,9月,圣旨来了:授予黄巢太子东宫府率之职。

这样的饼黄巢吃吗?黄巢早就知道这是一张毒饼。见状大怒,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求人不如求己,说一千,道一万,甩开膀子自己干!怕什么?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山水有来路,早晚复相逢。一气之下,不顾一切,一鼓作气,排山倒海,势如破竹。一举攻占广州,俘虏了节度使李迢。

攻下广州,广州有大量的阿拉伯商人,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外来的商人会做生意。黄巢与他们交谈后感叹:你们说得太好了,我就是一句也没听懂。听不懂,那就杀了吧。黄巢一不小心就杀了十二万阿拉伯商人。黄巢是不是太残忍?这不影响国际关系吗?不影响,时人都说杀得好。黄巢本是目连转世抓恶鬼,也许广州就是恶鬼集中营之一。

一百二十年前,阿拉伯人趁大唐安史之乱,进入广州,为了侵占广州,将广州居民全部杀光,这就是臭名昭著的广州屠城事件。黄巢就是在为一百二十年前的广州**仇雪恨,只不过是爷债孙还。君子报仇,一百二十年不晚。黄巢也是在学当年的阿拉伯人,你屠城,我也屠城。想不到,屠城也有轮回。前人血债子孙偿,种恶绝无收善良。这正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血债,子孙还肉。

人生做事天在看,善善恶恶永不删。

不报自己报子孙,不报今生来生瘫。

进了广州,黄巢深深被广州吸引。岭南文化名城,风光处处画景。商品琳琅满目,播放异域风情。黄巢有点乐不思蜀了,真如后人苏轼: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想把广州建成他的快乐大本营,建成永久的安乐窝。万一不能灭亡唐朝,就在这岭南,与大唐分庭抗礼。

黄巢在建州,喜欢建州;在福州,喜欢福州;在广州,喜欢广州。就像男人看到不同风情的美女,各有各的美,见谁都流口水。不不不,应该说,黄巢就像柳枝,插到哪里,活到哪里。

可惜的是,黄巢在广州,也像在建州、福州一样,不得安生。你想留广州,可广州不留你。是不是因为屠城,城里的鬼太多?不是。是不是广州也囤兵八百里?不是。是不是广州还有像陈岩一样的乡勇?不是。是不是广州原居有什么先进装备?不是。是不是唐军已经包围广州?不是。

每天上报死亡人数,少则几百,多则几千。谁杀的?杀人的全是生化武器——瘴气、蛇虫、蚊子、瘟疫。士兵们没有死在战场,而死在野外,死在病房,甚至死在茅房,死得莫名其妙。有多严重?不到一个月,死了三分之一。虽然曾经林言提醒,带了一批郎中,郎中也束手无策。这正是:

别向老天问短长,广州忽遇疫情狂。

曾经计划空甜蜜,无缘花城好景光。

张全义报告:“大将军,朝廷已命高骈率军南下。”

黄巢与尚让商议:“军师,我们是北上阻挡,还是坚守广州?”

尚让说:“将军,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的士兵遭遇了当年曹操南下的同样困境——一则水土不服,二则疫情肆虐。如果高骈从北面,陈岩从东面,对我们形成剪刀夹,处境非常危急。”

黄巢问:“我们的上策应该是什么?”

尚让说:“离开广州,北上。”

黄巢问:“直上吗?”

尚让说:“绕。”

黄巢问:“为什么?”

尚让说:“从韶州到湖南,大山横亘。如果高骈率军挡住路口,便是自钻口袋。”

黄巢问:“从哪里绕。”

尚让说:“桂林。”

北上桂林就安全吗?

879年10月,黄巢不得不率四十万大军北上桂林。广州留给谁?不管了。因为屠城,广州这个繁荣的商埠宝地,一大批各地巨商,赶来填空。其中有个叫刘安仁的商人,带着全家,从泉州赶来广州,他的孙子刘在此建立了十国中的南汉,本书第十三章专叙这一“刘汉江山”。

黄巢北上,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一路上攻城如夹菜,掠地如饮汤。朝廷官员以为他是黔驴,谁知在广州的黄巢是一条粤龙。

到达桂林,只是路过,不想进城,可桂林守将吴损,是个大学生,哪个大学?厦(吓)大的。起义军一来,他就跑了,可能他和建州的张成是同班同学。吴损妈妈问他:“你为什么要跑?”

吴损说:“我跑我是有理由的。”

妈妈问:“你有什么理由?”

吴损说:“等我慢慢给你编。”

黄巢也很奇怪,说:“吴大人,有我在,你怕什么?”

黄大将军,别问了,人家怕的就是你。

黄巢与尚让商议北上路线,尚让说:“从漓江溯江而上,进入湘江,经永州、衡州、进军潭州(今湖南长沙)。”

黄巢问:“为什么选择这条路?”

尚让说:“十多年前,造反前辈庞勋就从这条路杀向中原。走前辈走过的路,会少走一些弯路。”

自古以来,战场都是为死神创造业绩,朱温的二哥朱存,在湖南战场上魂断湘江,献出了自己年青的生命。战场不是演戏,全是真人秀,死了就是真死,是永别。朱存不存,小溪流泪!这是朱温同志为了革命事业,牺牲的第一位亲人。想不到,送别时,朱温的一句话,一语成谶。朱存啊,听弟弟的,一路走好!两兄弟一同出来,不出意外的话,两军会合,打虎亲兄弟,携手奔前程。出了意外,就阴阳两隔。

黄巢进入今天的湖南湖北,有一位大人物在这里等待他们。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