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章

八十一章

从金月庵回来后, 温盈与顾芙华,还有其他几位贵女的关系便越发的好了, 且还是交了心的。

若有茶席或者是游玩, 都会喊上温盈,温盈年岁虽比她们年长几岁,也是成过婚的, 但她们也不大在意。

茶席上, 闲聊间,有贵女道 “我前些日子在街上, 看到了一行穿着外族人衣服的人, 看着来头似乎不小。”

顾芙华似想起了什么, 才道 “我听太子殿下提起过, 那是东疆来进贡的使臣, 使臣里边还有一个是东疆王的三子。”

听到东疆使臣和东疆三王子的时候, 温盈拿起杯盏的手略微一顿,不由自主地看向顾芙华。

梦中话本记载。刘语馨与这东疆三王子,在重活一世后, 没多久就认识了。

刘语馨与东疆三王子有过短暂的交集。后来东疆三王子回了东疆, 因对其念念不忘, 所以在知道要去大启, 进金都进贡的事后, 便自告奋勇前来,只为了再见到自己心仪的姑娘。

而此次前来, 还为了联姻一事。

东疆王不仅是才能中庸, 便是性子也有几分软弱, 但东疆却有一个强势的太后。

东疆王主张与大启和平共处,但太后暗地里却是联合朝臣主张与大启开战。

三王子此番进京, 也是带着东疆王意欲与大启联姻的密信而来的。

此时刘家女因金月庵替太子挡箭一事,得太后和皇后看重,便是太子也对她态度谦和,礼让有加,但芙华却是对她有了几分不喜。

温盈琢磨着大概是因芙华那会是喜欢太子的,但因自己在没想通与太子的关系的时候便提了不想做太子妃,所以在看到太子对刘家女的态度,心里落差大,言语之间难免多了几分刻薄。

约莫是这刻薄,让太子撞见,所以前者便如了芙华的愿,把那还未戳破的婚事说到了皇上那处。

因二人都不愿,又有东疆联姻一事,而芙华聪慧明理,比起所有公主都出众,皇上也就有了其他的心思,便允了。

再因刘家女以命相救太子,这太子妃便落到了刘家头上。

而那东疆三王子见无望与心仪的女子相守,又或许见到顾芙华欺负刘家女,知道皇上也有意赐婚顾家女,他便先行求娶了明国公府嫡女顾芙华。

那话本未曾提起顾芙华远嫁东疆后的事情,但东疆三王子本就不喜她,又怎会过得幸福?

虽那话本中的刘家女从未伤害过顾芙华,可本该是属于顾芙华的姻缘却是到了她的手中。芙华也本该一世幸福安康的,但却因刘家女重活一世,她便被赐婚,远嫁东疆,这辈子与家人或许很难再见上一面。

温盈的思绪回笼,从顾芙华的身上收回了目光,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如今太子与芙华在云麗山遇刺之后,关系似乎亲密了许多。刘家女也没有救下太子的功劳,往后倒也不用担心芙华再被送去和亲。

这时容家姑娘接着顾芙华的话,说道 “这个我知道,那东疆三王子样貌英俊,为人也挺好的。”

一旁的贵女疑惑的问道 “容姐姐可是见过那东疆三王子?不然怎么知晓得这么清楚?”

容家姑娘笑道 “大概是今年五月左右吧,我与刘家姑娘从内学堂回府,嘴有些馋,便邀她去天香楼去吃些小食。而那时便在天香楼遇上了个男子。

“那男子说着不怎么流畅的大启话,其中还搀着东疆的话,与那小二扯了半日都说不清楚,急得那男子满头大汗,其他人更是听得一头雾水。”

“然后呢?”有人感兴趣的追问道。

温盈也看向了容家姑娘,想听听她的详细后续,毕竟话本中,也就粗略地写了东疆三王子和刘家女二人第一次见面,写的是东疆三王子遇上困难刘家女出手相帮,自此结缘。

容家姑娘道 “我们内学堂不是有一个来自东疆的女学傅么,平日里在堂上也会交我们说一些有趣的东疆话,以前不怎么好学的刘五姑娘,自从落水后便好似幡然醒悟了一般,而且对这东疆话似乎格外有天赋,女学傅教一次她便都能记得。”

温盈思索了一息,便大概明白刘家女为何只学一次就能记住了。刘家女上辈子与那书生颠沛流离了八、九年,应当也与东疆的人有多交集,所以大概会说一些东疆话。

顾芙华与她们都是内学堂的,所以点头应道 “这事我也清楚。”

容家姑娘便继续道 “这不,刘五姑娘看不过去了,便上前帮忙说话了。说来也凑巧,我后来两次与刘五姑娘去天香楼,都遇上了那个人,所以印象特备深刻。”

“而那日东疆使臣进京觐见的时候,我与芙华进宫与七公主说话解闷时,便看到那男子与太子说话,因印象深刻,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

一次遇上也就罢了,接二连三的巧遇,多少有些是人为的。

温盈暗忖应该不是什么凑巧,而是那个东疆皇子对刘家女一见倾心,便日日去那酒楼守株待兔。

说起刘家女,旁人也好奇道 “不过也奇怪了,自从从金月庵回来后,便听说刘五姑娘大病了一场,被送到乡下的庄子养病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竟然如此严重。”

容家姑娘道 “我听说,前几日被接回来了,好似没有什么大碍了。”

余下又了了些关于刘家女的事情,温盈听得有些兴致索然。

几人说了好一会,顾芙华便道 “我听皇后娘娘说,此次年宴,会把先前去过云麗山的女眷写进名单中,但那忠敬伯府娘子除外。”她看向了温盈,温声道 “你也不用担心在年宴上看见她,从而让自己堵心了。”

温盈倒是看得开,笑道 “我倒是没什么,我倒觉着她看到我会堵心呢。”

旁人听说这话,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先前裕王妃被太后罚了事情传了出来,那忠敬伯府的陈娘子吓得愣是不敢再出府,也不敢再办任何的茶席,宴席了。

可要知道,这陈娘子办茶席宴席是办得最勤快的了,且哪家有大一些的宴席,总能遇上她。

想做那等八面玲珑的人,但却是生了个不灵光的脑子和不会说话的嘴巴,

陈娘子那样的人,也闹不起什么浪花来。

说起年宴,温盈面上带笑,但心里头却思索了起来。

先前刘家女称病离开金都,若真的是沈寒霁的手笔,如今准允她年前回来,为的是什么?

让她与家人团聚过年?

可这时候年宴会邀伴随太后去过金月庵的贵女命妇。而那东疆使臣也会在这年宴上出现,这之间会不会太过凑巧了些?

*

临近年底新宅子已经修葺好了。

宅子刚赏赐下来,温盈便已经让人去定做家具了。

而后寻了个风水先生过来,挑选了年后的一个日子搬过去。

赏赐的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天子脚下,房价地价高得吓人,就这一座宅子是沈寒霁如今买不起的。

温盈很喜欢这宅子,便很是上心。

已是年底,沈寒霁已经开始休了年假,他日子算是半清闲了,一日便有大半日是在家中的,白日也能睡得足一些了,温盈的心里头才安定了许多。

今日去新宅子贴对联,沈寒霁知道后便亲自写了对联,然后与她一同前去。

如今已经把柯月和蓉儿从金月庵接了回来。蓉儿伤势好是好了,但还得再休养一段时日。而柯月的轻伤已经恢复,但临近年节,人手到底还是有些不够用。

而新宅子还未添下人,也都是云霁苑那边过来的几个下人在打理。

三进三出的大院子现在也就寥寥几个人,显得冷清。

其他门的对联都是下人来贴,到了他们夫妻二人住的院子,沈寒霁便提议由他们夫妻二人来贴。

沈寒霁想与自家娘子单独相处,便把旁的人都遣去收拾其他地方去了。

温盈把已经抹了浆糊,走上前,递给站在矮梯上的沈寒霁。

沈寒霁接过了对联,温盈退后几步,正要与他说位置,但沈寒霁却是不需指点便把对联贴得非常的正,温盈也就只好继续去糊另外一边的对联。

抹着浆糊时,温盈想到了前几日在顾府听到的话,便在一旁问道 “夫君,先前刘家女从金月庵回来后,大病一场,说是去庄子养病,其实人是被夫君带走的吧?”

温盈从顾府回来后,便联着话本仔细的琢磨了一下,隐约猜测得出来沈寒霁想要做什么。

沈寒霁贴着对联的手顿了一下,看了眼她,倒也不隐瞒。

边贴着对联,边答道 “确实是我做的,回来后,我去过刘府与刘尚书见过面了,而显然刘尚书什么都知晓。”

贴完了对联的边边角角,沈寒霁自梯上下来,拿过湿帕子擦了擦有些红也有些黏的手,走到温盈身旁,低声道 “刘尚书先前便知道裕王的事情,也知晓会失败,所以为了明哲保身,便让自己的女儿什么都不要说出来,可她那女儿也并非是什么安分的人,自诩与旁人不一样,自负过了头,因调香阁一事,皇上后来暗中派人去过一趟刘府。”

温盈闻言,很是诧异地看向他。刘家女这等事落到皇上的耳中,怎可能平安度过?

她轻声问 “那怎就没有把刘家女抓进诏狱中?”

话一落,温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微睁 “你周旋的?”

沈寒霁轻点了点头 “但对等的,便是她的婚事不能再由刘家做主。”

说到这,沈寒霁顿了顿,而后道 “其实她所知道的一些事情,也没有那么重要,但重要的在于她管不好那张嘴,莫说牵连到她全家,便是你我都会受到波及。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她远嫁到东疆,而在金都的刘家,还有那个书生的事情都成了她那张嘴的牵制,她若是敢乱说些什么,我又岂能善罢甘休?”

是呀,沈寒霁向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所谓好的一面,温盈也知晓他多半是装出来的。

沈寒霁看了眼自己贴得对联,淡淡道 “且我与刘尚书达成了一致,对这等会祸及家人的事情将会闭口不谈,只要过了八年,一切可顺遂。”

温盈明白他的意思。刘家女只知道八年内发生的一些事情,八年后她再与旁人说她重活一世的事情,没有任何可印证的证据,又会有谁会相信她的话?

“可皇上怎会同意?”

沈寒霁收回了目光,对她笑了笑 “你以为先前四五月份时,那东疆三王子来到金都,皇上岂会不闻不问?故而他在金都做的所有事情,皇上都一清二楚,更知道他几乎日日都去天香楼,又如何能不知晓那三王子的心思?”

温盈一怔,惊诧道 “夫君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三王子日日去天香楼的?”

说到这,沈寒霁轻咳了两声,然后拿过她手上的刷子,温声道 “我来刷。”

温盈微微眯起了眼眸,感觉有点不对头。

而后便听到在刷浆糊的沈寒霁道 “先前常常不着府中,在外出会友的时候,便约在天香楼,那个三王子满满一口东疆味的口音,便多留意了些,那日我也见到了那刘家女帮了他,他看刘家女的眼神便有些不对了,后来每次都能在天香楼看见他,也就明白他什么心思了。”

“我记得夫君博学多才,似乎也会东疆话,怎就不上前帮忙?况且夫君那会还广交好友呢。”

沈寒霁嘴角微微一勾,多了几分兴味 “我大概知道他的身份,所以看到他那着急的样子,和那带着东疆口音的大启话听着着实有趣,就忍不住想看看最后他会怎么解决。”

温盈眉角微微一抽,他这分明就是恶趣味使然。

不过说起会友一事,沈寒霁已经许久未曾与他外边的那些好友相约了。

温盈知道什么原因,也就没有在意,只是回到刘家女的话题上,小声道 “所以你与皇上所周旋,能让刘家暂时无事的条件,便是刘家女的婚事?”

沈寒霁“嗯”了一声,放下了毛刷,把对联给了她。

不急不缓的轻声解释道 “皇上也有自己的思量,比起再与东疆打一战,劳民伤财的,不如想办法把那太后弄下台来,而东疆太子又是太后扶持的,所以必定不能让那太子登基。”

“因此比起送一个公主过去,不如送一个那三王子喜欢的人去和亲,才能更加好的控制那三王子夺嫡,让他即位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他是支持东疆与大启维持现状的谈和派。”

说罢,便走到矮梯出,把一边的矮梯搬到了垂花门的另一边,踩了上去。

沈寒霁所说的这些话,简单易懂,温盈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拿着对联走了过去,递给了他,顺道扶了扶梯子。

温盈却有一点想不明白,她疑惑的问 “可,以刘家女的脑子,能搅得动那一大潭的浑水吗?”

沈寒霁从容不迫的道 “自是有了准备,只是到时候若真的是她远嫁,我恐会……”话语一顿,看了眼下边的温盈,沉默了一下,才道 “去一趟东疆。”

下边的温盈蓦然抬头看向他 “为何要你去?”

沈寒霁朝着她温柔一笑,声音温润,语气中带着能让人感觉到的安心感 “有时候知道太多,得了机遇,便不是什么都不做便能轻松度过本该有的劫难的,有得到,必然有所付出。”

他的话,她怎能不明白,所以温盈没法反驳他的话。

沈寒霁又道 “虽然这些付出或许伴随着一定的风险。可人生在世,怎可能一直平安顺遂。梦中我便是坐到了那等高位,想必也不是顺遂的坐上去的。这高位后边或许也有许多我们都不知道的艰难,所以我如今可能不过就是走一遍那些艰难罢了。”

说罢,沈寒霁把对联贴好,才从矮梯上走下来。

才下来,温盈便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沈寒霁略微一愣,随后便听到埋在他胸膛中的温盈用着极为小声的声音道 “那我便与夫君一同走过这些艰难,这些风风雨雨。所以夫君往后可以在外人面前坚不可摧,但在我面前无须再带着那等无所不能的面具,太累了。”

沈寒霁闻言,回过了神来。反抱住了她,嘴角缓缓往上扬,眼神中流泻出轻柔的笑意。

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就是这个拥抱和这一段话也让沈寒霁觉得心满意足。

等青竹和柯月柯敏从外边的院子进来,看到了抱在一块的自家主子们,一致的沉默。

——主子们最近真的是越来越黏糊了!

柯月柯敏默默转身准备离开,见青竹还不为所动,柯敏直接把人给拽走了。

人家夫妻俩恩爱,他这多余的还杵在这做什么?!